佛國大理與普洱茶的曆史文化
在南诏統一六诏以前,雲南的各個部族之間雖已存在不同形態的飲茶習俗,但因各部落之間互不統屬,爭鬥頻繁,即使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經濟文化交往,但茶葉的種植和茶飲習俗的推廣,都存在很大的局限性。這種局面,在南诏統一六诏之後才有了極大的改善。而這,“茶出銀生城界諸山”就是明證。根據樊綽《蠻書》卷五中對“銀生城”所處地理位置的描述,我們可以推斷所謂的“銀生城界諸山”,也即南诏統轄下的“銀生節度”大致的管轄範圍就在今日的普洱 、西雙版納地區。而這些地區,離南诏的中心地區蒼洱一帶,有著不小的距離。在古代交通條件不便的情況下,這些地區出産的茶葉要成規模地運到蒼洱一帶,沒有一個統一政權管理與協調,是不可想象的。所以,南诏國的建立、發展,不僅整合了雲南的文化,也極大地整合了雲南的茶資源、茶文化,推動形成了比較普及的雲南茶飲習俗。而這種習俗,到了大理國時期,又不斷發展和傳播,並且隨著雲南茶葉與內地和西藏地區的貿易不斷擴大,雲南的茶飲文化對外部世界也開始産生了一定的影響力。
綜上所述,正是因爲南诏、大理國的建立和發展,形成了雲南茶文化初步整合的政治經濟基礎,極大地推動了雲南茶葉的種植、貿易和茶飲習俗的廣泛傳播。
佛教在大理的傳播,最早形成了雲南茶文化初步整合的心理文化基礎。
從公元8世紀到公元13世紀,雲南在以今日大理爲中心的南诏國和大理國的統治之下。這是中華大地上兩個極爲特殊的政權。這兩個政權雖然深受中原文化的影響,但由于漢代的西南絲綢古道(東西走向),民間商貿形成“鹽鐵道”,“茶馬互市”的茶馬道(南北走向),在這裏交叉,又因爲佛教由印度隨著這兩條道路的傳入,成爲了後來學者們所稱的“亞洲文化的十字路口”,形成了自己特殊的、相對獨立的文化形態——這就是所謂佛教在這裏嬗變爲“妙香佛國”的文化傳統。在這兩個延續五百多年的國度中,佛教文化成爲這個國度的主流文化。在這個文化系統的影響下,南诏大理國呈現出詩一樣美妙、童話一樣浪漫、與中原迥異的各種文化景象。這裏幾乎家家拜佛,人人信佛,尤其崇拜美女阿搓耶(即觀音菩薩),觀音堂、觀音寺、觀音神位,隨處可見。蒼山洱海之間,處處香煙缭繞,經樂不絕于耳,一派妙香佛國景象。在這個國度裏,也要舉行一種科舉考試,選拔官員,管理國家,但這種科舉卻是那麽另類:第一步考儒家經典,但考得極其膚淺,只是看一個人是否有使用漢字的能力,絲毫也不在乎經典後面的義理,第二步考佛學修爲,這才是真正選拔的標准,所以這個國度的統治階層大多是一些深通佛學,清靜沖虛的“僧官”。官員如此,國王也如此,特別是大理國的國王,竟然有9人遜位出家。這其中,雖然並不是每一位國王都是自願出家,但逼迫遜位的國王,並不會人頭落地,而是有一個清靜之處可去,去了之後也不思複位,不再擔心遭到迫害。這種能進能出的景象,真正實現了所謂的古代政治生活中的“政治文明”,而這,是充滿陰謀與血腥的中原宮廷政治中所難以想象的。上層如此,下層自然也如此。在這個國度裏,家家奉佛,人人禮讓,互敬互愛,相處如賓,鮮有爭鬥、盜竊,行爲不端者。許多時候,真正做到了中原儒生終日所夢想,但卻遙不可及的“夜不閉戶,路不拾遺”的大同境界。
由于飲茶具有提神醒腦的功能,對禅修具有重要意義。在南诏大理國時期,進行禅修的不僅有出家的僧人,也有在家修行的“阿吒力”,因此,南诏大理國時期,飲茶成爲佛教修行者的重要生活時尚之一。而因爲整個國度崇尚佛教的文化心理,修行者們的時尚生活方式也受到民間崇尚,被大量仿效。在此基礎上,形成了雲南茶文化的心理文化基礎。這個心理文化基礎就是通過飲茶,可以幫助人們長久地保持清醒狀態,在凝然寂靜中進入佛門智慧無礙的微妙境界。
正是這種心理基礎,極大地促進了大理的種茶業。唐宋時期,也就是南诏大理國時期,感通寺周圍已經開始種茶。而南诏大理時期,佛教的流行,並不局限于蒼洱地區。蒼山種茶的事實,說明在大理的許多地區,都已經開始種茶。
大理國滅後,在元朝、明朝、清朝中央政府的大力推行下,南诏大理國“奉佛”的文化系統悄悄發生了嬗變,被置換爲以孔孟爲代表的儒家文化爲主流的文化系統,大理被稱爲“文獻名邦”而不再是過去的“妙香佛國”。但曾經五百年的偉大文化傳承卻不是那麽容易被徹底置換的,相反,它以各種民俗的方式保存了下來。這其中,就有南诏大理國時期形成的雲南茶飲文化。即使到了明代,大理的許多寺廟還專門設有茶房,供僧人和遊客品嘗,這說明與佛教有關的茶飲風尚依舊非常濃厚。比如,徐霞客在遊雞足山悉檀寺時,寺內的宏辯長老曾用“三道茶”招待他。
即使到了明清時期,大理依舊是雲南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(號稱“文獻名邦”),大理對雲南普洱 茶文化的形成與發展依舊起著不容忽視的重要作用。
大理處于茶馬古道的中心位置,形成了整合雲南茶文化的自然地理基礎。
茶馬古道在雲南境內約有兩千多公裏,幾乎貫穿整個雲南省。而大理地處滇西中部,自古以來都是滇西的交通樞紐,在南诏大理國時代,還是整個雲南的政治經濟中心,也是滇西、滇南的重要茶葉集散地。自清末至民國初年起,大理下關還一躍成爲西南最大的茶葉交易集散地、生産和加工地,雲南茶葉主産區(普洱 、西雙版納、臨滄、保山等地)的茶葉被源源不斷地運往下關進行進貢和銷售。大理無可替代的特殊地理位置,使這裏成爲整合雲南茶文化的重要基地。
綜上所述,我們可以發現,雲南普洱 茶文化的最初形成,無論在器物形態上還是在精神文化形態上,大理都是一個關鍵之地。正是在大理,建立了南诏大理國,最早形成了雲南的統一政權,在政治和經濟上初步整合了雲南普洱 茶文化;正是在大理,最早形成了獨具特色的“妙香佛國”佛教文化傳統,在精神文化心理上整合了雲南的普洱 茶文化,形成了普洱 茶文化最早的文化個性;正是因爲大理在茶馬古道上的特殊地理位置,在自然地理基礎上整合了普洱 茶文化。其實,大理對普洱 茶文化的形成的重要作用還不僅限于此。比如,大理漢、白、彜、回等多民族和諧共居的民族生態以及和中原內地的較早交往,極大地整合與塑造了雲南普洱 茶的品飲習俗,形成了包括“三道茶”、“苦茶”(烤茶)、“乳扇茶”、“蜂蜜茶”、“核桃茶”、“姜茶”、“槐米茶”、“花椒茶”等在內的,既有內地影響又有獨特民族地域特色的普洱 茶多元品飲習俗。總之,自唐宋以來,大理都是雲南普洱 茶文化形成與整合發展的一個關鍵地區,它的功能與作用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。
即使到普洱 茶文化獲得現代性發展的今天,大理的地位與作用依舊不可忽視。而這,只需要從兩個方面就可以看得很清楚。
其一,大理是雲南,乃至中國、世界的著名旅遊勝地,來到這裏的人,一般都會受到普洱 茶的招待,因之,這裏無疑是現代普洱 茶文化傳播的關鍵之地。
其二,這裏有下關沱茶。下關沱茶是1902年加工創制于大理下關的一種普洱 茶。在普洱 茶文化斷代百年的蒼涼時光裏,下關沱茶一直頑強而堅韌地存在與發展,從來沒有中斷。在今日普洱 茶的各種馳名品牌中,下關沱茶是絕無僅有的一個真正延續了百年傳統,擁有完整序列文化記憶的品牌。而這,在普洱 茶曆史文化傳統的現代性論述中,無疑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。
這個意義,當然是極其豐富而複雜的。但只舉一例,就足以說明其重要性。
比如,下關沱茶與十世班禅、十一世班禅的深厚因緣。這使下關沱茶成爲雲南著名的“佛茶”。而這,無疑是一種象征。在雲南大理,普洱 茶依舊散發著來自悠遠佛國的芳香,萦繞在那種芳香裏的奇妙光芒,古老而常新,從未暗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