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關沱茶集团的故事集:负重的茶馬古道
焦急的樣子,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咧開嘴憨厚地笑了,露出一口白牙。稍作休整後,樸實的藏族同胞們站成一排,笑眯眯地等待著班長給他們分發茶葉。也許有人會問,幹嘛不給他們發錢呢?其實,但凡到過藏區的人都知道,藏族同胞最需要的是茶葉而不是錢。他們平時以糌粑、奶肉爲食,一天喝四次茶,靠茶葉補充身體需要的維生素,而藏區的氣候環境不適宜種茶,在偏遠的高原藏區,茶異常金貴,在藏族人民的生活中絕不是一般的飲品,而是跟生命同樣重要。藏族有一句家喻戶曉的民歌:“加察熱!加霞熱!加梭熱!”翻譯成漢語就是:“茶是血!茶是肉!茶是生命!”
班長給幫了電影隊大忙的藏族同胞每人分了一小塊磚茶,楊正東特別提醒班長,要重謝那位攜帶發電機的漢子。于是,班長除了多給他一份磚茶外,又從布口袋裏掏出了一個“寶焰牌”牛心型緊茶遞給他。霎時,這個壯實的藏族漢子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班長,直到班長微笑著把那塊茶塞進他的手中,他才如夢初醒,臉上綻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。旁邊的人仿佛看到了從天而降的寶物,帶著豔羨的目光一擁而上把他團團圍住。幾位藏族婦女解下身上的飾物遞給他,小夥子把心愛的佩刀遞給他,老者把鼻煙筒送到他手裏,他們都想換一點“寶焰牌”緊茶,但他一直抿著嘴堅定地搖頭。“寶焰牌”緊茶是藏族人民心中的“佛茶”和“福茶”,能喝到這種茶的人家,都把“寶焰牌”商標貼在柱子上,以示榮耀。突然,有人吹響了口哨,人們如同聽到進攻的號令一般撲向他,一場娛樂式的搶奪開始了。當大家都氣喘籲籲、大笑不已的時候,那個壯實漢子猛地縱身躍上一個土堆,拔出鋒利的藏刀來,然後把這砣茶聞了又聞,接著剝開包裝紙,掄起手中的長刀,在一塊石頭上把茶劈成十六塊,然後分給每人一塊,自己只留了一小塊。得到寶焰牌緊茶的人們,像懷揣天底下最珍貴的寶貝一樣,歡天喜地紛紛向那個可愛的藏族漢子鞠躬,向電影隊的“金珠瑪米”鞠躬……
這個故事生動地诠釋了在山川險惡、匪盜橫行、瘴疠肆虐的茶馬古道上,爲何始終閃動著一代又一代馬幫的身影,他們爲何頑強地演繹著大地行者血性的傳奇。
爲了深入了解已淡出人們視野的茶馬古道的傳奇,2011年5月底的一天,我們專程來到祥雲縣雲南驿鎮郭官營村,造訪90高齡的昔日趕馬人郭長春老人。那天,黑壓壓的天空湮沒了夏天的色彩,快到村子時還下起了小雨,路邊的幾塚墳茔默默地橫亘在蒼穹下,似乎在向人們訴說著什麽。
聽說我們來采訪,郭長春老人特地換了一身新衣服,黑色的瓜皮帽把那近百年歲月雕刻的臉龐襯托得紅紅的,給人只有70歲出頭的感覺。見到我們,郭長春老人格外高興,提起走夷方(今無量山以南,臨滄至西雙版納一帶)的事,他斷斷續續地說,父親的兩個兄弟都在走夷方的途中不幸被土匪殺害。民國9年(公元1920年),他的父親郭鎮明和村裏人湊成了有85匹馬組成的馬幫,郭鎮明任馬鍋頭,到西雙版納買茶運茶,這在當時也算是頗有規模的馬幫了。浩蕩的馬幫馱著本地出産的蘿蔔絲、粉絲、土鍋等茶區的生活必須品,一路叮咚,跋山涉水向著景洪進發。
马帮有许多行话、许多忌讳和讲究。途中休息称为“开稍”,埋锅做饭叫作“开亮”。开稍时,马鞍只能顺着放,喻行程顺利。开亮时忌烧对头柴,喻财運亨通。吃饭时,马锅头坐在饭锅的正对面,对着马帮行走的方向。盛饭时马锅头第一个先盛,并要一层层地盛,不能“挖洞”,否则此行就会亏本。饭勺不准放在锅里,否则过河时马会“放鸭子”,即掉进河里……大家认真遵守着这些不可触犯的规矩,以求老天保佑能平安归来。
但是,千里马帮之路,凶险不知何时骤至。民国13年(1924年),这支名噪一时的马帮到景东时遭遇强盗抢劫,马锅头郭镇明在反抗中惨死于劫匪枪下,六十多人的马帮能万幸回到郭官营的不足二十人!这也成为了村里人走夷方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经历。长大后的郭长春,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子,为了维继家业,不得已子承父业走上赶马運茶之路。
“茶馬古道凶險難測,種田豈不更好?”筆者問道。
老人聽罷,不禁悲傷地唱起來:“小雲南(祥雲舊時稱雲南縣),三年兩季幹,不走夷方咋吃飯?……”郭長春剛出道沒多久,他帶領的馬幫二十多人在臨滄遭遇土匪。土匪的機槍瘋狂地吐著火舌,兩個同伴中彈應聲倒下。慌亂中,有經驗的趕馬人旋即拿出武器還擊,土匪的機槍手被擊斃。在接下來的槍戰中,大家雖然保住了性命,但土匪還是搶走了四匹馬和四馱茶葉。這一年,郭長春25歲。也許是趕馬人天生的勇氣,直面生死的殘酷並沒有讓他退縮,而是早早鍛造了他沈穩、警惕的性格。然而,行蹤詭秘的土匪防不勝防。兩年之後,郭長春所在的馬幫在歸途中距臨滄不到10裏路的深山中再次遭遇土匪。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槍戰,這一次馬幫沒有死人,但依然損失了六匹馬、六馱茶葉和其它物資。
比起父辈和死去的伙伴,郭长春老人是幸運的,他历经10余年的马帮生涯却毫发无损,历尽坎坷得以安享天伦。然而,不幸者大有人在。正如他唱的赶马调:“告别妻儿赶马帮,老命送到大夷方。只有奶奶坟,不见爷爷墓;清明雨纷纷,儿孙痛断肠。”这时,我们不禁想起村头年深日久苍凉的坟茔中,那些只有“祖妣”而不见“祖考”的老坟。一堆堆黄土下郁郁而终的老妇人啊,当年该有多少思念,多少辛酸,多少悲怆!而清明祭祖的后人,更是“纸灰飞作白蝴蝶,泪血染成红杜鹃。”
和郭長春老人有相似經曆的彌渡縣黃礦廠村彭語老人,和我們談起當年的馬幫生活,灑脫開朗、一身風骨的他也禁不住淒涼地唱道:“砍柴莫砍葡萄藤,有女莫嫁趕馬人。”這位80有余身板硬朗的老人,現在還喜歡養馬,喜歡在空曠的山地間放開喉嚨來上幾段當年的趕馬調,甚至還珍藏著一些價值不菲的铓鑼、大鈴等馬幫器物。他12歲就與父親趕馬走夷方,到解放初期,已是遠近聞名的“馬鍋頭”。講到趕馬人的苦,他談得最多的還是遭遇土匪,他所在的馬幫就多次被土匪搶劫。
茶馬古道不僅土匪橫行,瘧疾也能奪人性命。瘧疾,俗稱“打擺子”,滇南茶區一帶氣候濕熱,蚊蟲繁多,是瘧疾的多發區。一些有經驗的趕馬人雖說知道治療瘧疾的草藥,但喝了藥能否順利挺過這一關,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。當年和彭語老人一起走夷方的一位親戚,就在最後的一次趕馬途中死于瘧疾。穿行在景谷的深山密林中,他突然感覺渾身發冷,全身關節酸痛,匆忙熬制草藥喝後依然高燒不退,渾身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,不到五天的時間,這位壯實的漢子就變得身如紙片、眼眶凹陷、臉色枯槁。同行的人萬般無奈,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,最後在痛苦的呻吟中命喪他鄉。時至今日,彭語老人還爲此耿耿于懷、哀歎不已。
艱險而漫長的茶馬古道,就這樣年複一年負載著趕馬人的苦難和堅韌,“把命系在腰帶上”,在歲月的長河中穿行,帶去藏區人民需要的茶葉。在采訪中我們走過一條“寡婦巷”,郭鵬昌告訴我們,巷子裏幾乎家家有寡婦,其中一家人從祖母到孫媳婦都因丈夫走夷方而孀居。其境遇之慘,讓人噓唏複噓唏。
茶叶从景洪、普洱一带運往下關 尚且如此,從下關 運到西藏又如何?
“正二三,雪封山;四五六,淋得哭;七八九,稍好走;十冬臘,學狗爬。”這首趕馬調說的正是進藏行路難的情景。有人計算過,從下關 到拉薩,全程約2025公裏,單行一趟近90天,沿途海拔最高5500多米,山高坡陡,雪深路滑,稍不留意,馱著茶葉的馬匹就會摔下山崖,血本無歸。倘若遇到雪崩,人馬都會葬身雪中。然而,韌性和勇氣兼備的趕馬人依然日複一日、年複一年,在風餐露宿中穿峽谷、爬雪山、渡大河……用生命帶去藏族人民視若血肉生命的茶葉,帶去他們的期盼與渴求。
穿行在曆史深處的茶馬古道,誰說只是一條商業通道?它分明是沿線各族人民用血和肉築就的紐帶,是流動的血脈,在這幾千裏的蜿蜒曲折中,不同的民族共同演繹了曠日持久,壯麗華美的茶马古道文化,在这个过程中,各民族的感情也不断加深。正如藏族英雄史诗《格萨尔》中所说:“汉地的货物運到博(藏区)……把藏汉两地人民的心连在一起”。
到了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,滇藏、川藏公路相繼修通,曆經歲月滄桑一千余年的茶馬古道,從此消逝了成群結隊的馬幫的身影,清脆悠揚的鈴聲也漸漸遠去,但是,結緣于古道的茶香卻一直盈盈環繞不曾散去,在曆史的進程中曆久彌香,一些茶葉品牌也在大浪淘沙中屹立不倒,百年不衰,其中,下關 沱茶就是綻放茶馬古道中心大理的一朵奇葩。